他當然希望能夠履行自己的諾言,可是現(xiàn)在什么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人生往往都是那樣,你能夠自己做決定的時候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去在乎。哪一天命運剝奪了你的權力,再怎么悔不當初也都無濟于事。那些本來相信還有的日子,那些一直覺得可以去做的事情,那些從來都掩藏在心里的想說卻又沒有說出來的話,突然之間都沒了,像雪花一樣融化在了平靜地水面,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十二月份的那場雪來的很合時宜,整整下了一天一夜,世界突然之間像變得干凈了一樣。就像他的人,像他的生活,一切注定要有一個新的開始了。只是這個開始不再是向著生命的繁榮,而是走向了枯萎。
純真一點的心都會相信雪花是干凈的、素潔的。但那些所謂知道真知的人們非要破壞別人心中的美好。非要告訴人們雪花其實很骯臟。
他給她打電話,說是想要帶她到廣場去玩雪。
她覺得很突然。按照說好的,應該是在兩天之后在痛快地玩他幾天。那樣的話,他會帶她去做他們一直在向往卻苦于沒有機會去做的事情。但是現(xiàn)在他叫來了,堆雪人,打雪仗的事她可是很樂意的。
他坐公交來到她學校門口,校園里有些冷清。去到她宿舍樓下的道旁,高大的梧桐只剩下些光溜溜的枝丫。人生也不過如此,哪一天冬天來了,人就會凋零,會倒下。不同的是,大樹可以等到來年的春天,人卻再也不能見到相同的風景。
他在樓下等的時間不長,但其實在他心里他是期望著能夠等的在久一點的。等她的心情,等她的感覺,他想要永遠地留在心里,能夠留的再久一點。
她下樓來,跟平常一樣。樸素、干凈,但是好看。她從來不學別的女孩會精致地打扮自己,也不想去學別人。他喜歡,那樣沒有什么特別修飾的真實的她。
沒帶圍巾,他說。平平常常的問侯。
嗯,圍著感覺怪怪的。她只是太過習慣了不圍圍巾的感覺。就像從來都不曾穿過西裝的他穿上西裝是會感到別扭一樣。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穿上西裝其實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富有魅力;她也不了解自己圍上圍巾其實那樣的美。
圍上吧,你去拿,我等你。他握住她的手又放開。那是她生日的時候他送她的禮物。她有點覺得沒那個必要的意思,但是他一再堅持。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堅持地要求她去做一件事情。今天是有些奇怪,還是有些特別?到最后她才知道其實沒什么分別。
兩個人走在都是積雪的道路兩旁,似乎有些清冷。他只是牽著她的手,默默地向前走著。廣場里她們學校不是很遠,十幾分鐘的路程,走走也就到了。
一路上都見到了些什么?凋零的枝丫,稀疏的人群,來往的車輛開的十分小心。天倒是很藍,云也白,廣場上有些孩子在打雪仗,分成了兩個陣營。他像是突然來了興致,跑到對面去用手捏出一個雪球,做了一個要扔向她的動作。她也立刻明白了要干什么。抓起一把雪就像她仍了過去。氣氛就那樣起來了,心情就那樣融化在了快樂之中。生活就那樣刻在了人生的筆記本上,成為唯一記憶。
他不是一個富有情趣的人。盡管他總是試圖偶爾跟她講個笑話,但是每次講完之后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無趣。他也不是不想做一個有情趣的人。誰不想要浪漫?誰不期待精致有趣的生活?但是有些人注定總是陷在思考的陷阱中只能以一種孤獨和憂郁的天性展現(xiàn)在這個世界里。不是誰的錯。
累了,他就跟她做到廣場周圍的長長的木椅上。明明知道兩顆心早已彼此相依,卻從來不像其他的情侶一樣地親密,只要兩顆心成為彼此的牽掛,那有怎么會害怕分離?
他站起來,說想跟她玩一個游戲。信任游戲。
他跟她將游戲規(guī)則,說一個人站在另一個人后面,前面的人就放心的往后傾倒,后面的人負責接住前面倒下的人,但必須是先要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很簡單,考考前面的人是否有足夠的勇氣以及對后面的人是否足夠的信任。
她笑了。但是我一個女孩能接住你嗎?
沒關系,你可以在我剛要開始倒下時就接住我。
他讓她先來,就那樣他站在她的身后。望著她的身影,那個能夠有足夠力度成為他眼中最后停留的極具分量的身影;那個他曾經(jīng)想象著要去追尋一生的身影;那個印在他腦海中日夜揮之不去的身影;那個能夠讓他眼中的淚水變得滾燙的身影;那個,他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的身影。
你數(shù)三下就放心的來吧,這可是看你有沒有勇氣的時刻啊,他對她說。想要說的俏皮點卻又做不到,他不是那種善于打趣的人。
一二三,她真的就那樣地后仰著倒了下來。沒有任何的遲疑。當然,他也在半空中將她接住。她想要起來,他叫她別動。她也就乖乖地沒有任何動靜,那樣傻傻的看著彼此。時間似乎在那一刻靜止,但也不長,也就三秒鐘的樣子。三秒一過,他突然松開手,她于是就仰面睡在了積雪上面。
好啊,你。
她生氣地追著他在廣場中央跑了好幾圈,最后他故意讓她捉到,緊緊握住她的雙手,開心地笑著。
沒想到你還真有勇氣倒下來。
有你在后面,我就有勇氣了。我相信你。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消逝,時光也在一點一點的消逝。美好總是幸福卻短暫。
該他了,他就那樣站在她的前面?,F(xiàn)在的她該是怎樣的心情呢?他回頭看她,她抿著嘴巴朝他頑皮地點點頭。轉過頭,看著天空,那樣干凈而蔚藍,那樣純潔而健康。想想就要做出的決定,他頑強地忍住了要落下來的淚珠。
一定要接住我啊,過我猜你肯定接不住我。我開始了。
一二三,他倒下去,在喊完三的那一瞬間就徑直躺在了雪地上,沒有給她留任何接住他的機會。她滿臉歉意的跑過來,又是一眼的委屈。他卻笑得更加開心了。笑過后就捧著她的臉說,傻呀,我沒數(shù)到三就倒下了,你當然沒有接住我。
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額因為我希望我記得。
為什么不是希望我記得?
他沒能說什么,此時此刻又能說些什么呢?說他要走了,不要她了?說他希望她可以永遠忘記了她?說兩個人的那些日子再沒有了什么可留戀的,讓她去過新的生活?說什么呢?
我們回去吧,在路上說,好不好?
嗯,那好吧。
回去的路上,梧桐樹的枝丫上零星掛著的幾片枯葉,悠悠飄在兩個人的上空。每一陣風過依稀要帶走幾片葉子,恰似命運。
雙雙,我們分手吧!話說出口的時候,他只是望著天空。
一星期后他攀上了回望山的一處懸崖,在那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